这一回,他甚至都不生气了,他的一双眼里尽是探索之意。
他只想知道为什么。
姜泠坐直了身子。
床帘被风吹得掀开,薄蒙蒙的一层雾倾洒下来,将女郎的身姿镀得十分柔和。
没有为什么。
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因为我不愿再假意承宠,不愿与你接触亲密,因为我不愿再虚与委蛇。
许是她还半梦半醒,如此冷冰冰的话语,竟被她说得有几分温柔与软糯。在这一瞬,步瞻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温柔的钝刀。
刀刀毙命。
他的头忽然疼的厉害。
似乎有人用钝器将他的天灵盖敲开,恶狠狠地往其中倾灌着凉风。步瞻只觉得有一股不可遏制的冷意,正在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。
姜泠缓缓从床上站起,走到他脚边,忽然跪下来。
她道:臣妾知罪,自愿入冷宫,以数自身罪责。
步瞻面色一晃,往后倒退了半步。
她虽说是入冷宫,可面色、言语,皆十分平静。好似被打入冷宫是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,女子的唇角边竟多了几分安适的笑意。
那笑意似利刃,若尖刀。
直直朝着他的心胸刺来。
步瞻扶着手边的桌角,咬着牙,深吸了一口气。
半晌,瞑黑的夜色之中,传来男子极忍耐的一声:
不可能。
宫灯未明,长风袭入,将人衣袍吹刮得猎猎。冷雪呼啦啦地下着,窗牖之上是一片狼藉之色。同样狼狈的,是姜泠身前的男子,他的一张脸被雪影映衬得极惨败,唯有那一双俊美漂亮的凤眸极黑,正定定地凝视着她。
步瞻声音低哑缱绻:
朕不准。
他不准许她入冷宫,他的面容上,甚至没有半分愠怒之意。
一如先前在长明殿,听到张太医的话后,他心中登时便有了答案。
但奇怪的是,他并不生气,一点也不。
他的心中只有疑惑,只有探寻。
还有如潮水般涌来的、不可遏制的哀痛。
步瞻的眸光闪了闪。
夜色悄然而落,坠在他明黄色的衣角边。男人的衣袍拂了一拂,来到她的身前,忽然伸出手,抬起她的下巴。
步瞻垂着眼睛,看她。
这样的动作她很熟悉自从在步府、在听云阁,她经常被对方这样捏着下巴。那时候他的手劲会极大,他会居高临下地睨着她,让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缓缓滑落。
他会无情地扼住她的脖子,指挥她、命令她。
那时候的他,眸底没有怜香惜玉,眼中甚至不带有任何感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