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边摊炉里热气腾腾的包子正出锅,一旁两三个娇娘打着伞款款微步,可见是秋里也不肯叫日头晒着,远处还有舞姬折腰旋舞,吸引了不少看客,实则是异国来此互市的商人借此售卖舞姬所用的香粉。
但知知没看两眼又低了头,只因望向她和殿下的人,比看那舞娘的还要多。
知知不晓得,她珠辉玉丽,靡艳摄人,萧弗亦是芝兰玉树,气度高贵,纵然两人平平无奇地骑个马,那也足够“招摇过市”,夺人目睛了。
萧弗见她仍然萎靡,想了想:“下回进宫,去见见你娘亲?”
知知一听,却把头摇得更厉害了。
她手中攥着殿下的玉牌,扁扁的一枚玉牌,却是身份的象征。皇室宗亲、王公侯爵,以玉为令,官员大臣以金为令,殿下给了她这个,她要进宫自是不难。
可她要怎么面对她的阿娘呢?
从前她还是奴婢的时候,不敢对殿下开口多要求什么。
如今能进宫了,却怕自己一见阿娘便只想扑进她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,再也没有自个儿撑下去的勇气。
阿娘这会儿一定已经知道她做了殿下妾室的事了,大约是一边生气一边又不忍心怪她的,然后加倍的心疼难受。
再等等,等云开日霁,阿爹昭雪出狱,她会和爹娘好好把事情交代清楚。
她不想再和殿下说这些事,便提到:“今日我见了陛下,都不曾行礼。”
萧弗笑:“他可不会想你行礼,只会想问你兔子灯是怎么扎的。”
这一听,知知心里便顿时有了个童真可爱的小童形象,而不是冠冕庄严的九五之尊。
她问道:“原来那只灯是给陛下扎的?妾总觉着陛下和小公子有些像呢,怪不得殿下喜欢。”
一直抬头看路的萧弗忽而轻轻垂首,在她耳边道:“嗯,是喜欢。我喜欢心思纯澈之人。”
知知猛地转头看他,桃嫩的脸颊一擦他的薄唇而过。
脸上的热意像夜里噗嗤一下就敷荣的昙花。
气氛倏然变得朦胧旖旎。
她只好忙又讷讷地转了回去,心怦怦在跳,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眼色。
为何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,竟觉得殿下的这句喜欢,不是在说别人,而是对她讲的。
可她与他隔着翻不过的天堑,聪明如殿下,才不会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。
知知不再胡思乱想,转而认认真真考虑。
大约是施施行路,马背上的辰光不像上两次那般颠簸。
若是她也会骑马,真的要离开的时候,也会方便许多。
知知问:“殿下,以后府中无事的时候,妾可不可以出门?”
萧弗操控缰绳,转了个道,继续向摄政王府行进,“可以。想出去玩?”
“明日秋试放榜,妾想去看看。还有……妾想学骑马。”
知知本就不擅游辞巧饰,也晓得自己的行踪定是瞒不过殿下的,也没必要遮掩什么。
身后的男人沉吟了一会儿:“准了,不过——”
回到王府,萧弗先与老夫人一起用了晚膳,再去检查了萧别这段时日习字的成果,而一连几日都在书斋处理堆压的政事,几日后才踏入月在楼。
知知终于知道了殿下的这句“不过”,所含的深意。
得知她小日子走了,他打开玉钏的按扣,将玉钏套上了她的脚踝。
手钏忽作了足钏。
月在楼二楼的寝闺足够敞亮,靠墙摆着的那张六足紫檀木榻是萧弗钦定的,帷幔下的空间并躺三四人都绰绰有余,眼下只知知与殿下,自然怎么折腾都不会拥挤。
红绡的垂幄轻盈似梦,小丫鬟捂嘴羞笑着,为主子解下了挂帐的帘钩,抱着不满的白猫离开了屋子。
鸳床帐底,玉铃铛在赤着的玉踝上框了一圈,好似缀着数朵倒挂金钟花。
只是花下不是沃壤,而是赛雪的柔白,比花梗还要细腻……
娇嘤声里,花铃被架向宽劲的肩头。
渐颤渐响。
…
九月十五,是士子们涉足宦海的第一道关卡——秋试的放榜之日。
帝京内城的城门两侧,暗褐色的城墙上高高张贴了数张大字榜文,每张上面都写了几列士子的名姓,这些便是得以进入冬试,决胜今年科考的士子人选。
知知特地晚了些时候,才坐着府上支给她的一顶轿辇,赶到了城门口。
那些参试的士子必定一早就等着放榜,挤也挤不到前头,更重要的是,知知不想碰见孟大哥。
如今已是晌午,城门口果然冷清清的,没和平日差多少。
只稀稀拉拉几人从榜下离开。
朝露抿了抿艳口,笑了一声:“这来看榜的还拖家带口的呢。”